那天晚上,我应一位好朋友之约赶赴一场酒宴,从之前到之后,这哥们也没说有哪些人到场,但我还是去了。在城市中生活,想找到一些快乐并不容易,有几个圈子,有几个好友,在一起厮混赏玩是必须的,否则,人生容易太孤单和寂寞。诺大的城市,几百万人杂然而居,每天擦肩而过的人流中,谁为谁曾有过片刻的停留。而朋友间的小聚总能找到一些喜怒哀乐伤的话题,激起我对人世间的一些温情的留恋。
酒席的模式大约是相同的。那一天概莫例外,虽然嘉宾并不稔熟,但大体上是文人骚客,话题并不难找,兼之我那哥们插科打诨,敬酒耍酷,气氛一片大好。于是,众人推杯换盏,觥筹交错,行酒间,作家说唱,文人赋诗,并有军营佳丽清音献唱,黄梅佐酒,端的也欢笑晏晏,其乐融融。酒过半巡,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哥们牵线搭桥,成就了东道主(一位部队长官)的一桩心愿,人家摆酒答谢并作庆贺。那哥们是热闹人,左右逢源,自然代为热络众宾。而领导在前,陪同前来几位年轻士官们自然更是频频举杯,行走于席间,那气场自然浩大,气氛也足够酣畅。
在众宾喧哗的场所我一向是惜字如金的,我不是一个好事者,更不善于人前卖弄,常常是只顾闷头吃菜,侧耳倾听,大多数时候也推杯换盏,敷衍了了。这每每让我想起一位媒体前辈对当今许多应酬的描述:“与不三不四的人,吃不明不白的饭,说半真半假的话”,真可谓曲尽欢颜,繁华过后是寂寞。
约摸十点时,酒会在德高望众的某媒体前辈的微曛中嘻然散场,众鸟投林。临别之际,军中美女那冰凉柔滑、如若无骨的小手虽堪一再回味,但他日相见或已不识,相见更是无期。跨上“宏宝莱”(此前我一直以自行车代步),不顾哥们“有碍瞻观”的戏谑,我在夜风中匆匆遁去,悄然隐入灯火阑珊中。
归途中,万家灯火,依稀明灭,公交站车下,有年轻的男女们还在守望最后的公交班车,也有痴男怨女们在路边拥吻道别,我不知道他们将散往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,但那温暖的灯光和绵长的情事让人觉得红尘的多情和妩媚。
那一瞬间,我忽然想到,这茫茫世间,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快乐的呢?像我一样常常出入于酒场歌楼之所便是端居雅尚的生活吗?
快到家时,在红星路的转角处,一对小情侣倚墙而立,女孩嘤嘤而泣,男孩则用手拂拢她的丝发,并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珠,恩怨尔汝,他们为何事忧愁?但两颗心在深夜里相感相知,这岂不是人世中间温暖的慰藉?丁家巷口,一个停驻在香樟树下的三轮车上,两个酒店服务生模样的小伙子相向而坐,相互低语,他们衣着朴素,但相互问答,看得出来是一对谈得来的朋友。他们来自何处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他们的工作一定不够“体面”,收入也一定不够高,他们没有在一起“喷云吐雾”,也没有寻一处热闹的场所去寻欢放纵,清凉的夜风中,两颗心的交流,是一幅难得让人安宁的画面。让我想起读书时的时光,就着月光,循着校园小径,和最好的同学漫谈理想,纵论人生,也畅想唯美的爱情,那是何等珍贵的记忆。可多少年来,我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。
依稀记起很多年前的一首诗,句意大致如下:
我们一起在月夜里漫游/微风和畅/月色轻柔/这夜晚正好倾诉衷肠/在这轻柔的月夜/让我们消磨这短暂的时光……
好吧,让我们不再漫游/虽然这月光依旧灿烂/可我们已无法再倾诉衷肠……
我得说明,我不是在这里感叹老去的时光。人生易老,这是无可改变的自然法则,但有限的生命里,如何更丰盈则是一门值得思考的学问。人生于世,总逃不过名、利二字,可又有多少人是为快乐、为懂得而活呢?这样的夜晚,我在酒味食色中的虚委绝对抵不过这夜色里的一夕长谈。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清风明月不需一钱买,但却难得一同赏月的有心人。生活的贫困并不扼杀生活中那些美好的梦想与期待,能在卑微的生活中活出高尚的情态,难道不是一种更值得尊重的人生。